30 07 纤维艺术:共通性的排演 Posted at 03:07:27 in page, 理论研究 by fiberartnow
纤维艺术:共通性的排演
    《周易·系辞传》两次提及“结绳”:其一是“作结绳而为网罟,以佃以渔,盖取诸离”;其二是“上古结绳而治,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,百官以治,万民以察,盖取诸夬”。第一次结绳,通过绳的交叠,产生了网罟这样的生产工具。第二次结绳,信息得以被装置化地记录,而后结绳被同样装置化的汉字吸纳和覆盖。    离卦“重明以丽乎正”可以“化成天下”,夬卦“扬于王庭”,以刚决柔。人类在自然秩序中突变出新的运转逻辑,文明就生成了。    编结之后,先古进而发展出纺织。在大汶口文化中,织物的制作已经使用骨梭,摆脱了“手经指挂”的原始工艺。在《尚书·禹贡》中,纤、缟、织贝等纺织物成为重要的贡赋。《考工记》中记载了“画缋”,这样的印花敷彩技术,有马王堆出土的实物佐证。    到了东汉,许慎将汉字排布在五百四十个部首的结构中。《说文解字》部首的编排,本之于《周易》“方以类聚,物以群分”的观念,通过“据形系联”来“始一终亥”,开始于虚空的开辟,终结于崭新的孕育。和纤维有关的字,列入了糸部。系部、糸部、素部、絲部、率部构成了一组“据形系联”的序列。系,繫也。连緜与延展。据此联类出糸部,糸、織、編、縫、綫、繩、纖、維等二百余字都编辑入这一部首。自然秩序和文明秩序的交叠中,纤维迎来了自觉地文本化的一个高峰。
    世界从古典的威权走向开放。无疑地,人类陷入到自由的孤独中。贡布里希在《阴影》中引述古希腊人对它的认识,即“在我们离开真实世界的时候,我们仅以幽冥中的影子(Shades among shades)的形态幸存下来,”他接着说,然而“影子的显现,也能证明物体的实在,因为投下影子的东西必然是实在的。”这一譬喻能够帮助我们理解古典艺术。然而时至今日,世界图景似乎有所变化:万物喧哗地发光。既不是影子,也没有影子。“我”的实现从“我”成为万物的一个齿轮到包含“我”的共通。    这种共通可以是基于生物技术的物质化形态,如同刘慈欣《时间移民》中对“有形世界”的描述:“那些东西,也许是一架飞机,也许就是一个人。任何机器都可能是一个人的身体,比如海上的一艘巨轮,可能就是一个人的身体,操纵巨轮的电脑的存储器是这个人大脑的拷贝。一般来说每个人有几个身体,这些身体中总有一个是同我们一样的有机体,这是人们最重视的一个身体,虽然也是最脆弱的……”这也进而导致“无形世界”的出现——人成为量子脉冲的组合。这种共通也可以是基于精神哲学的肉身化形态——这也是我面对纤维艺术时的感受。    巴塔耶所谓的“那些无共通性者的共通体”似乎可以在纤维艺术中率先实现。    纤维艺术呈现出的是世界的思维镜像。她的起点是最初的图像:阴阳经纬,神妙莫测。通透的线在重力的作用下悬垂。盘绕、结艺、钩针、棒针、经纬线编织,凸显出形式与意义的简洁与多义。悬挂、褶皱、自裹、填充、捆扎、缝制、拼贴、粘裱呈现出富于韵律与情绪的空间秩序。面对纤维艺术,脑中唤起的不只是审美情绪,还有从毕达哥拉斯到莫比乌斯环的知识系统。刘慈欣《纤维》中:“我们把这些平行宇宙叫纤维,整个宇宙就是这样一个纤维丛,你们都来自临近的纤维,所以你们的世界比较相似。”丘成桐先生指出宇宙是高维的,时空的每一点都有一个卡拉比-丘流形作为纤维。这些纤维是星际旅行的关键。纤维是理解高维空间的譬喻。高阶的智慧虽然算数譬喻所不及,然而终究可以通过艺术让无奈的人类生成镜花水月的遐想。    《论语·卫灵公》云:“知及之,仁不能守之,虽得之,必失之。”这也是大思想家王阳明(王守仁,字伯安,号阳明)名字的出处。“知”与“仁”,知识与践履。宋学强调的身、心、性、命与变化气质,对于艺术家来说,实则没有什么理解的障碍——这正是艺术家的生命排演。罗素认为“有三种质朴而又十分强烈的激情一直支配着我的人生,这就是对爱的渴望、对知识的求索和对人类苦难的无限怜悯”。而霍布斯则指出“我生命的唯一激情乃是恐惧”。艺术家在处理激情和材料的过程中运行出了作品。“知”与“仁”的排演使得共通性从悬置的抽象文本成为了直接的内在经验。
    纤维艺术是关于“编”的艺术,也是关于“截”的艺术。《大学》云:“ 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,在亲民,在止於至善。”“知”与“仁”的排演需要盘桓之所,于修养而言是“至善”,于艺术而言,是艺术时刻。这一时刻是理性和经验的和谐,这一时刻的对象物并非只是基于“编”,更在于“截”。人是万物的尺度,艺术家的“截”使得世界图景更加得清晰和纯粹。    纤维艺术升华的最高点就是纯粹的逻辑,一种 思维的形而上学,想象的形而上学。全球化、后殖民、现代性、公共性……主义的论争难以增益智慧,身体性的在场才是更本质的排演。面对作品,我并不期待有任何知识的累增,而是绕过现象,向共通体靠近。当我们感知这份可分享的孤独时,纤维不再是一种知识的对象物。我们曾想为艺术现象勾勒出的那一条科学的客观化的确定的轴线,成为感知的背景板。在此完成的是纯粹理式的感应,感官作为中介,似乎更中立。    编织、截断,通过直觉。作为共通性的排演,纤维艺术钩织起幽玄的思想空间。编织一个绳结,一个平行世界就延展开来。
    宋哲,中国美术学院视觉中国协同创新中心博士生,中国古典哲学与艺术理论方向。第三届纤维艺术新锐展特邀批评。从事展览策划、学术批评、古籍整理等工作。文章发表于《中国经学》《文艺报》《艺术世界》《中国摄影家》等刊物。



审核 | 许嘉、石冰编辑 | 毛宇、杨安      
最近更新